“紀錄片工作者不在拍攝紀錄片，就是在拍攝紀錄片的路上”。全國政協(xié)委員、紀錄片導演王建國（夏蒙）今年依舊為紀錄片“發(fā)聲”。
3月5日，全國政協(xié)文藝界聯(lián)組會議結束后，王建國接受記者專訪，聊了聊他在“路上”的經歷與思考。從紀錄片市場化到“走出去”，從創(chuàng)作革新到傳播革新，在王建國看來，優(yōu)秀紀錄片能夠真實記錄當下生活和社會變遷，并很好地將中國故事講述出去。紀錄片創(chuàng)作需要下“笨功夫”，最為重要的是，創(chuàng)作者要有一雙時刻觀察生活的眼睛。
短紀錄片并不等同于短視頻
記者：剛剛會上你提到短紀錄片的概念，短紀錄片這種類型會損耗傳統(tǒng)紀錄片的紀實性與厚重感嗎？
王建國：紀錄片本身就分為不同類型，國際上紀錄片的標準時長是每集50分鐘，短紀錄片是一種比較新的形式。傳統(tǒng)紀錄片雖然更有文學性、思辨性，但當下越來越多用戶向移動端偏移，生活節(jié)奏也越來越快，50分鐘對于手機端來說太長了。
紀錄片是要講故事，這個故事有話則長，無話則短。短紀錄片能把故事講好，又契合當下的傳播環(huán)境，是一種值得倡導的類型。
記者：如何把握短視頻和短紀錄片的異同？
王建國：短紀錄片并不等于短視頻，紀錄片可以像短視頻一樣碎片化傳播，但碎片化的短視頻無法成為紀錄片。原因在于短視頻缺少紀錄片整體構思、相同主題，以及創(chuàng)作者對題材的深刻思考。你可以把紀錄片碎片化傳播，但從一開始要把它做成一個紀錄片，要凝聚紀錄片的精氣神在里面。許多短視頻內容很有趣，也足夠吸引人，但如果我們把這些視頻集合起來，未必能夠搭建一個完整的故事。
紀錄片如何更好“走出去”
記者：你怎么看當下國產紀錄片“走出去”的現(xiàn)狀？
王建國：隨著我國軟實力在國際上的提升，紀錄片“走出去”成果越來越多。
紀錄片有記錄時代的功能。中國每年都會建設許多高鐵、高樓，以及不斷刷新紀錄的大橋，國內有很多像《超級工程》這樣的優(yōu)秀紀錄片真實記錄下這些變化，并很好地將中國故事講述出去。
要想進一步推動紀錄片“走出去”，我們還要了解——什么是更國際化的紀錄片。這就要求我們所講的故事視野要更開闊，內容要更吸引人。
向年輕人靠攏，改變講故事方式
記者：你拍攝了許多文獻片、理論片，如何讓這類題材變得更生動，更受年輕觀眾的喜愛？
王建國：為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95周年創(chuàng)作《筑夢路上》時，我們便遵循藝術規(guī)律和對受眾的判斷，把50分鐘一集的紀錄片改為25分鐘一集。因為兩個25分鐘加起來剛好是一個電視劇的長度，這樣更利于編排播出。此外，年輕的觀眾也不喜歡冗長的敘述，我當時就跟創(chuàng)作團隊說，我們要用25分鐘講完西安事變，用25分種講完解放戰(zhàn)爭。
時長變短后就更需要精益求精的拍攝。我當時定了幾個硬指標：
第一， 所有的拍攝者不許帶變焦鏡頭，一旦用變焦鏡頭，就得來回推拉，讓一個鏡頭變得很長；
第二， 不準帶搖臂升降臂，這樣就不會為拍攝一個建筑物，沒完沒了的移動；
第三， 每分鐘的畫面不能低于25個，也就是說兩秒鐘左右就要切換一次畫面，這樣觀眾會更有新鮮感。
另外，《筑夢路上》的故事很多帶有一定揭秘性質，更多關注以往作品里不太注意的細節(jié)，這樣情節(jié)就更為生動。我很反對參照一個文件或一個撰稿，讓編導往里面不斷塞畫面的做法，因為這種創(chuàng)作方式是本末倒置的，沒有采訪，沒有拍攝，不會知道真正想要的是什么。
記者：如何看紀錄片的市場化發(fā)展？
王建國：紀錄片市場化這些年一直在推進，像騰訊視頻、優(yōu)酷、愛奇藝等每年都購買相當數(shù)量的紀錄片，并投入資金拍攝紀錄片，這些都是市場化的結果。
資本運營會讓創(chuàng)作資金的籌集更有優(yōu)勢。從整體來說，市場化有助于推動紀錄片創(chuàng)作和產業(yè)的發(fā)展。過去只有電視臺里的紀錄片人在拍攝紀錄片，現(xiàn)在許多獨立紀錄片人也在創(chuàng)作紀錄片，像《二十二》不僅上了院線，還取得不錯的票房，這也刺激了資本對紀錄片的興趣。我想在未來幾年，資本對紀錄片的投資還會加大。
同時，還要用“笨功夫”去做研究，因為有很多領域不熟悉。比如，我現(xiàn)在正在拍攝生態(tài)紀錄片《長江之歌》，就需要涉獵大量地理、人文知識。我今年帶來一個提案關于“設立國家生態(tài)紀錄片基金”，就是想鼓勵更多紀錄片工作者參與進來。
記者：你認為紀錄片創(chuàng)作是一種“非虛構寫作”嗎？怎樣看待和把握紀錄片中紀實與“虛構”的尺度？
王建國：這實際上涉及紀錄片的美學問題，許多紀錄片也是紀實與“虛構”融合呈現(xiàn)，關鍵看尺度的把握。像表現(xiàn)歷史內容，沒有圖片、沒有影像，就可以適當用扮演的方式呈現(xiàn)。英國、美國拍了大量這類紀錄片，像《敦刻爾克》、《商業(yè)大亨》、《南北戰(zhàn)爭》等經典紀錄片，就是用演員扮演的形式，讓歷史人物活起來。
但是，扮演這種方式，在表達現(xiàn)實生活時要慎用。如果創(chuàng)作時的重心不是記錄，而是扮演，那么它就已經變成一種故事片。我不太贊成紀錄片中過度使用再現(xiàn)表演，就算表演也最好不要有臺詞。在傳統(tǒng)的紀錄片美學中，是比較排斥這種創(chuàng)作的，因為它沒有給觀眾帶來歷史代入感，反而會因為拙劣的表演或臺詞影響人們對人物的理解。
記者：回想一下自己的紀錄片生涯，哪些回憶仍舊會歷歷在目？
王建國：太多了，就說說拍《筑夢路上》的經歷吧。當時我們沿著國境線行走，攝制組來到一個海拔5400米的邊防哨所時，有一個助理攝影師去換輪胎，一口氣上不來差點犧牲。
就在今天，《長江之歌》的編導還在三江源地區(qū)拍攝。做紀錄片，我們已然習慣了艱苦、危險，以及面對每天的未知。
記者：想對年輕的紀錄片人說點什么？
王建國：做紀錄片，中國古人的一句話非常有用——讀萬卷書，行萬里路。如果沒有足夠的閱歷和閱讀量，可能很多歷史文化現(xiàn)象擺在那，你也不會去注意它。我特別喜歡一部紀錄片《西南聯(lián)大》，導演徐蓓有著海外留學經歷，是一個學者型導演，拍得非常用心。
當然，紀錄片人最重要的，是要有一雙時刻觀察生活的眼睛，就像你今天采訪我，就應該拿一個小DV錄下來，說不定哪天你轉行了，我就成了你影片中的素材（笑）。
（文章來源：廣電時評）